狼狽的從墨田川回來的幾天後夜裡,麥收到了一塊木板,破爛的樣子還有點濕潤的感覺。
甫摸上板子,麥的臉色大變,一股嫌餓的感覺油然而生。她突然想起那天早上在市集聽到的話「尻子玉,是人的靈魂,傳說溺死的人都是這個被河童拿走了。」
她其實一點都不想知道,河童為什麼要收集那麼多生靈。她只想安心地過日子。
驀然的,一股清流滑過她的臉。
她看著低到木板上的水珠。一滴、兩滴......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木板上的水痕。她突然想到那天夜裡豐岡姬,夜訪時帶來的話「時間會幫你的。」
說真的,從前的傷痛也漸漸地在消失,她抬眼看了眼滿院子的麥稈菊。當初會在院子裡種菊花,是因為那種豐收的顏色就是要時時的提醒她是誰。她不敢在大門上掛起門牌,她怕被發現稻村一家還有獨苗。雖然如今眼淚也回來了,她心裡還是有一塊不完整的。每每夜裡作夢,總會想起那一個夜裡,烈火熊熊燒起稻村家,她倉皇的逃了出去之後,外面的仇家一個個殺紅著眼的追在她身後,所以她只能不斷的往前跑,每跑到一個地方就得換一副皮囊以及另一個名字,一直到這個混亂的時代來臨,她來到帝都之後,一切才漸漸平息下來。
甩了甩頭,不想再多想下去,為了避免自己繼續沉浸在悲傷裡,她決定在這夜裡出門散散步吹吹風。
慢慢地走在帝都的街道上,夜也漸漸深了,城裡的家家戶戶早就掩門而息了。原本熱鬧的街道上,剩下她一個人獨自而行。麥就這樣,漫無目的地走,但是腦袋中的思緒依然紊亂。
▲
火燒起來了,這是她一睜開眼第一個感覺,灼熱的感覺漸漸地入侵她的呼吸道「小荷,你快帶妹妹走!」媽媽使盡全力為她們姊妹倆張開了保護的結界「小麥,我們快走!」當時的她太年幼不是很懂,看著姊姊臉上的淚痕,雖然有滿腹的疑問,也不敢問出口,強忍著淚水跟著姊姊往前跑。
想到這裡,那種緊扼的感覺,又重新回到她身上。就像有人掐著她的喉,就這樣在這大街上令她感到窒息。
她抱著自己的雙臂,蹲了下來。忍不住開始發抖「別怕...別怕...」她安慰著自己「爸爸的名字是稻村正雄,媽媽是稻村蘭織,姊姊是稻村荷,你的名字是稻村麥,」她小小聲地開始碎念「沿著淀川回家,就不會迷路了。」她不斷的重複著,一直到體內那股不安的騷動逐漸安靜了之後,才又站了起來。
「小姑娘,要不要進來吃一碗麵?」一旁的路邊攤傳出了一個蒼老的聲音。
她轉過頭,看著一旁的路邊攤,她如果沒記錯的話,在她蹲下去之前,一旁的路邊是沒有任何東西的。四周張望了一下,原來她走到下町了,之前還有聽說,下町這邊半夜總是會出現販賣二八蕎麥麵的路邊攤,看來被她給遇上了。
「小姑娘,累了就進來吃碗麵再走吧。」聲音再次從攤裡響起,她記得這是一個沒有人在看顧的麵攤,所以她到底遇上了什麼?她不禁思索,難怪這則異聞在帝都裡傳的時好時壞。
伸手撥開攤販前的布簾子,面前的吧檯上放著一碗剛煮好還冒著熱煙,熱騰騰的蕎麥湯麵。
麥在那晚面前坐了下來,她看著湯麵,冉冉上升的白煙薰了她的眼,熟悉的香味,是她兒時記憶裡媽媽在年節的時候煮湯麵的味道。
突然,她轉向她的右邊一看,那個人有著她熟悉的微笑,銀白色的髮絲仔仔細細的綰在她腦後,大而明亮的雙眼,細長的柳眉,鑲在她白皙小巧的臉上,不說明你不會曉得她的年齡。望著那張快要被忘掉的臉,以及熟悉的味道,麥一股腦的委屈衝了上來,眼淚就這樣滾出眼眶。
「媽!」麥的眼淚一顆顆的滾落,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「這些年,好可怕!」她震撼到有點語無倫次,這些年的悲傷被她藏得太深,也太過於龐大了。所以當一股腦的委屈要衝出口的時候,她腦袋組織句子的能力就瓦解了,脫口而出的都是零碎的語句與單詞。
那個女人依然慈祥地笑著,看著她靜靜地聽著麥用零碎的句子說著委屈。說著說著,麥突然覺得不太對勁,抬頭睜大水眸看著眼前的人。面前的這個女人也不明所以的看著她,雖然她知道母親已經死了,但是這樣相似的容貌以及熟悉的味道,仍然讓她不禁像孩提時期那樣,撲向母親的懷裡。
就在那一刻,一切的夢都醒了。
那個與母親相似的女人消失了,空氣中只剩下那股熟悉的味道。在那一瞬間,一道黑影消失在攤外,長年提高警覺的麥,雖然這時候有的鬆懈防備,但還是有注意到,那是一隻小狸貓。
待她回過神,原本身處的小麵攤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。
那一刻,麥就像全身的力氣被抽離了身體,重重的跌坐在路邊。看著天邊漸漸露出的曙光,再看看周遭的環境,身邊的蒲公英在微風的吹拂下,微微的搖曳著。
蒲公英:我在遠處為你的幸福而祈禱。
麥沒有太多力氣去思考,昨晚的一切對她來說也許會是另一種救贖。
異聞四,完。